劉關張到牛仔布 獅頭造型藝術與演變傳統舞獅文化離不開武館,以武術結合獅陣,展現門派功夫及套路,而獅頭造型則分別以黃、紅、黑作主要色調,代表《三國演義》桃園三結義的英雄人物:劉備、關羽及張飛。時移勢易,舞獅運動不再被武館包袱綑綁,當然不讓武術流派專美,學校課外活動以至商業機構,都開辦舞獅課程或相關活動,獅頭造型亦隨之而演變,以節日或活動主題為主流:不但有中式婚禮作主題,以鳳冠、裙褂、馬褂等傳統禮服的獅頭造型;市場上亦不乏婚紗、晚裝、男⼠禮服等西式婚禮禮服造型獅頭。許師傅甚至製作過指定以《復仇者聯盟》角色「美國隊長」和以「士多啤梨朱古力」為主題的造型獅頭,可謂千奇百怪、相當神奇。究竟會被視為摒棄傳統,導致文化不倫不類;抑或會被讚創新求變,發揮小宇宙?獅頭越變越新穎:「我試過整『聖誕老人獅』、,雪白色獅頭叫『雪獅』、幫牛仔褲品牌紮『牛仔獅』、貼滿晒水晶嘅『水晶獅子』;五花八門,只要你諗到就做到。依家甚至生肖獅都有,豬年就『舞豬』,既似豬,又似獅,好搞笑。有人覺得唔好,但我覺得都需要與時並進,對行業都有幫助,否則就會一路一路被淘汰。」說到底,許師傅只希望獅頭紮作及行業得以保留及傳承。 廉價劣質手工衝擊 香港紮作行業「被夕陽」因隨時代變遷及城市發展,民俗節慶規模日漸縮小,連帶影響社會對紮作工藝需求;加上製造業工廠北移潮,流水作業式製作以廉價出品「頂爛市」,使本為獅頭紮作主流地區的香港,行業生存空間再度收窄。同為南獅獅頭,中國與香港製造的,不論流程、結構、觀感,以至價格,都有天淵之別。前者將傳統紮作工藝「紮」、「撲」、「寫」、「裝」四個重要工序,以流水生產線製作,務求將勞動分工至最細,旨在提高產量,降低零售價格,最平索價約人民幣$200;後者則主要以紮作師傅獨力完成所有步驟,著重成品手藝與整體觀感,較高質素的獅頭起碼港幣 $18,000,加價值不菲。許師傅透露,中國甚至將傳統竹篾框架改以發泡膠料造出倒模獅頭、以顏色布料將撲紙及寫色兩個工序合而為一,省卻人手與原材料,售價約人民幣$50。雖然價格低廉得讓人震驚,卻未有令許師傅心動:「我覺得獅頭製作主流,始終都係要人手紮。發泡膠雖然輕巧,但舞起上嚟冇感覺,冇靈魂,冇質感,好似死物。」傳統紮作行業面對的問題,又豈止內地競爭?租金高昂、土地不足、薪酬待遇比其他行業遜色、鮮有年輕一輩入行,最終,導致行業競爭力降低…其實以上種種問題,又何嘗不是香港勞動市場,甚或整體社會正在面臨的問題?許師傅認為假若政府能「出招」,限制某部份工業於香港本土製作及發展,解決根本問題後,其他後續問題自然迎刃而解。有媒體於2022年舉辦網上選舉,讓網民投選六大「香港夕陽行業」*,紮作工藝不幸地,與當押業、雀籠店、旗袍剪綵、報紙檔及網吧齊齊榜上有名,許師傅卻持相反意見:「由我入行以來都未夕陽過!夕陽工業係冇需求嘅嘢,但香港一年12個月都有傳統節日都需要紮作,只係大家接觸咗都唔知,例如過年過節紮獅頭龍頭、7月14盂蘭勝會紮『鬼王』、中秋節紮燈籠、大坑舞火龍、親人離世要殯儀紙紮祭品…冇咗我哋紙紮佬,就冇晒節日氣氛…」的而且確,不少傳統民間傳統表演藝術及節慶活動,與紙紮工藝密不可分;而紙紮工藝的存在,亦理所當然得,容易被大眾遺忘。...

武術世家紙紮佬 獅頭紮作夢追逐40年「如果我冇咗紮作,我唔能夠維生。我覺得真係『紮作人生』,除咗紮作,我冇其他。」許嘉雄師傅出生自武術家庭,即使自小浸淫於功夫、舞獅與舞麒麟的環境,都未有使他想繼承父業,反而因經常接觸舞獅的緣故,年紀少少就燃起一個「獅頭紮作夢」。6歲為追逐遙不可及的夢想,將武館破爛獅頭修修補補;11歲將人生第一個親手製作的獅頭推銷兜售,豈料遇上紙紮店老闆以一句「呢個年代紮獅頭搵唔到食,不如你跟我做殯儀館紙紮啦」回應,但正因這盤冷水,讓許師傅誤打誤撞加入紮作行業,開展至今持續接近40年的紮作路。既然紙紮店老闆都明言靠獅頭紮作謀生絕不容易,許師傅入行接觸到獅頭的機會,當然少之又少,雖然日紮夜紮都只有與獅頭風馬牛不相及的出品,不過這一紮,卻讓他學到無比專業的技巧,糾正以往靠自學的種種謬誤及不理解:「我入行跟咗兩個師傅,學識真正嘅紙紮。後來我日頭做紙紮,夜晚就紮自己嘅獅頭;起初冇人買,就整俾自己玩,然後慢慢開始唔收錢整俾武館其他師兄弟。」日夜被紮作包圍的生活持續13年後,許師傅終於蛻變成許老闆,創立紮作品牌「呂佳記」(1994年易名為「雄獅樓美術扎作」)。獅頭紮作於香港曾風光一時,有價有市!許師傅於行業全盛時期,一年內製作過上百隻,價值約港幣 $15,000 的獅頭;雖然現時平均年產七、八十隻,但價格升幅不大,每隻售價約值港幣 $18,000-20,000,平均每隻更需耗時半個月製作。許師傅笑說「以前做紙紮師傅,紮條龍可以買得起個舖位,依家做一百條龍都冇可能買到」,言談間流露獅頭紮作師的唏噓。「行業入面,真真正正靠全職紮獅頭搵食有幾多個呢?可能有啲係退休老師傅,兼職做;或者有啲有正職,因為興趣而做,真真正正專業地去做,三、兩個都冇。由始至終,我都係想紮獅頭,但就搵唔到食,直至依家都係,如果單靠獅頭就死得!」所以,專業紮作師都不得不認命,獅頭、龍頭、花炮、花燈,就連殯儀館紙紮亦照做,只求延續「獅頭夢」。 扭轉紙紮佬宿命 無所不能的藝術揚威澳洲回想初踏入紮作行業,一心追尋「獅頭夢」,許師傅卻眼見前輩個個潦倒不堪,外界亦將其同行與低下階層掛勾:「啲師傅個個唔係拎綜援,就係瞓街收尾,要人救濟,感覺上個個都冇乜能力。以前啲人成日都話吹嗩吶、喃嘸佬、做紙紮都係道友,俾人感覺係讀唔成書,全部都係好差嘅人,就連我爸爸見我紮獅頭都勸我『唔好嘥時間』。」其後,因舞獅與紮作技藝,分別被列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清單的緣故,擁有獅頭紮作專業的許師傅,開始有更多機會以「傳承人」身份將手藝推向國際層面,同時為行業建立正面形象。「啲人成日問我『紙紮佬係唔係乜都做到』,紙紮嘅神奇之處,基本上係無所不能!」傳統獅頭及其他紮作工藝,並非玩模型般有說明書逐步教學;師傅要憑經驗想像出所需材料尺寸,徒手製作出立體框架及完成後續工序。羅馬非一日建成,紮作師傅手藝之高超,亦只能靠年月累積,難怪「紙紮佬」被認同的喜悅,比得到其他榮耀來得更大。講到最令許師傅引以為傲的作品,莫過於讓其手藝揚威澳洲的「大金龍」。2019年,雄獅樓獲澳洲政府邀請,為澳洲金龍博物館製作每50年更換一次,全長超過一百二十米的大金龍:「個項目做完之後,大家都認同我做龍嘅手藝。其實我有機會接觸到已經好難得,而且係由香港本地紮作師傅延續呢個歷史;我好希望再下一個50年,都係我哋香港嘅紮作師傅可以做到。」...